离婚后,他惊艳了整个世界(15)

下楼的时候。

顾北弦搀扶着苏婳,小心翼翼地往下走,生怕她摔着。

苏婳总觉得他太小题大做了,但又拗不过他。

初为人父嘛。

总是比较新鲜的。

估计新鲜不了几天,那股子劲儿就下去了。

两人来到一楼餐厅。

柳嫂准备的饭菜特别丰盛。

有香米粥、牛奶、提拉米苏、煎饺、金丝小面、西兰花拌木耳、混合坚果等,还有切好的火龙果。

柳嫂急忙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,迎上来。

她摆着筷子,笑眯眯地说:少夫人,这是按照顾总给的食谱来做的。你要是想吃什么,也可以给我写一个。

苏婳看了看桌上的早餐,微微一笑,挺好的,都是我爱吃的。

被夸了,柳嫂笑得合不拢嘴。

苏婳坐下。

顾北弦端起香米粥,用汤勺舀了一勺,递到她嘴边。

苏婳黛眉微拧,顾总,您大可不必这样,我就是怀个孕而已。女人都要怀孕的,我没必要搞特殊。

顾北弦一言不发,直接把勺子塞进她嘴里。

苏婳的嘴被粥堵住了,说不出话来。

就这样,顾北弦喂她喝一口粥,吃一口菜。

柳嫂站在一边,看得好生羡慕。

她微微摇了摇头,叹口气,去厨房了。

想当年她怀孕的时候,老公天天在外面打麻将,成天不着家。

别说喂她吃饭了。

她想吃个酸葡萄,老公都不给买。

说有那个闲钱,他还不如买包烟抽。

再看看人家顾总。

不能比啊。

不能比。

唉!

吃完饭。

顾北弦抽了纸,要帮苏婳擦嘴角。

苏婳急忙接过来,自己擦。

刚擦好,顾北弦冷不丁地凑过来,亲了她的嘴一口。

苏婳瞬间被甜到了。

她捧起他的脸,亲亲他的下巴,鼻尖蹭蹭他的脸颊,耳鬓厮磨。

心里甜丝丝的。

幸福原来如此简单。

一个吻,一个简单的肢体动作,就能感受到。

要出门的时候。

顾北弦忽然说:天天给你开车的那个阿忠,他老婆再有两个月就要生了。你昨天买了那么多婴儿衣服,拿两套送给他吧。

苏婳没多想,应道:好的。

她刚要去拿。

顾北弦伸手挡了她一下,你站着别动,我去拿。

他径直走到斗柜前,把那两个包装精致的婴幼儿套盒拎上了,说:送套盒好看。

那套盒是顾谨尧送的。

苏婳心里起了一丝涟漪。

可是顾北弦说得也有道理。

她就没往心里去了。

犯不上因为这点事,跟他起口舌之争。

却不知顾北弦从昨晚,就看这俩套盒不顺眼了。

他的孩子,才不要穿顾谨尧送的衣服。

顾北弦和苏婳一起上车。

把她送到天寿阁。

顾北弦扶着苏婳的肩膀,叮嘱华天寿:老爷子,苏婳怀孕了,脏活累活,就不要让她做了,端茶倒水也不行。

明明是求人关照,却一副高高在上的口吻。

苏婳发觉他就只有对她说话时,才会特别温柔。

对别人都是这种有点倨傲的语气。

秦姝好像也是。就是那种与生俱来的矜贵感。

华天寿应该早就习惯了,丝毫不在意。

他的注意力全在苏婳怀孕上。

眼里闪烁着喜悦,他激动得两眼放光,婳儿,你真怀孕了?

那神情,比他自己怀孕了还高兴。

苏婳忽然就想到了外公外婆。

如果他们还活着,得知她怀孕,肯定也很开心吧。

不知怎么的,鼻子就酸了。

她吸了下鼻子,勉强笑着说:是怀了。按医生的说法,怀了有一个多月了。

华天寿心里咯噔一下。

掐着手指,开始算日子了。

算完,眼皮就耷拉下来了。

垂头丧气的。

他自责地说:幸亏你没事,你要是出点事,我的罪过可就大了。

苏婳微微诧异,怎么了?

华天寿手指用力攥着衣襟一角,我过寿那天,锁锁耍小孩子脾气,把你推下水。那时候,你应该就怀孕了。幸好谨尧和北弦来得及时,否则,后果不堪设想。

他重重叹口气,很后怕的样子。

一席话说得顾北弦也开始自责了。

他还带她去酒店学游泳了,虚惊一场。

苏婳这个本该心里脆弱的小孕妇,还得反过来去安慰那两个大男人。

费了好一番功夫,才把一老一少,安慰好。

顾北弦离开去公司了。

华天寿对苏婳说:既然你怀孕了,清洗古陶瓷什么的,就不要做了,挑点轻活做吧。师父教你鉴宝、刻章。

苏婳觉得他们都太小题大做了。

她笑笑,修复古瓷器还是可以的,我戴口罩就行,也不累。

华天寿夸张的语气道:可别,看北弦那个在意劲儿。你肚子里的娃娃,要是出一点点差错,我可担待不起。

苏婳无奈一笑,行吧,那就听您老的。

华天寿指着柜台上摆放着的几个古董瓷器,你去判断一下,那些是真还是假,哪个朝代的,有什么来头。

苏婳走过去,拿起一只青白釉的印花碗。

仔细看了看。

先用手摸触感,再看底款。

接着拿放大镜看碗的纹路。

然后在脑子里搜索,以前在书上看到的内容。

苏婳说:看底款,是宋代时期的,没有土沁,肯定不是墓里出来的。

华天寿捋着胡须,笑呵呵道:答对了。

苏婳刚把印花碗放到柜台上。

吱嘎!透明玻璃门被人推开。

楚锁锁踩着高跟鞋,一扭一扭地走进来。

苏婳本能地回头去看。

说时迟,那时快!

楚锁锁一下子蹿过来,抓起苏婳的衣领,就往后推。

苏婳抬手打掉她的手,冷冷道:你还有完没完?

华天寿急忙闪身隔在两人中间,斥责楚锁锁:锁锁,你不要任性!婳儿怀孕了!

楚锁锁厌恶地扫了眼苏婳的肚子。

恨不得让她万箭穿肚。

她指着苏婳的鼻子,冲华天寿怒道:外公,她昨天把我摁进公共厕所的蹲坑里,我咽不下这口气!你要么把她赶走,要么让她跟我受一样的罪!

华天寿似乎不太相信她说的话。

他偏头看向苏婳,是真的吗?

苏婳坦坦荡荡地承认,是真的,但是是她辱骂我在先,不只骂我,还骂我外婆和我肚里的孩子。

从小,外公就告诉她,人不犯我,我不犯人;人若犯我,我必犯之。

对有些人,绝不能姑息纵容,因为姑息会养奸。

华天寿眉头拧成个疙瘩。

似乎在琢磨棘手的事儿。

好半晌。

他才开口对楚锁锁说:前几日,你把婳儿推进荷塘里,这事算扯平了。以后谁也不要再提,更不许私下报复,都听到了吗?

苏婳淡嗯一声。

楚锁锁却不服气,外公你偏心眼,明明我受的羞辱更强!

华天寿板起脸,道:婳儿是旱鸭子,你把她推进荷塘里,差点要了她的命。她当时还怀了身孕,要是出点事,就是人命关天!

楚锁锁气得直跺脚。

她先是在顾北弦那里,碰了一鼻子灰。

接着去找顾傲霆,结果他找借口敷衍她。

如今,她来找自己的亲外公讨个说法。

可外公居然也向着苏婳。

接二连三地碰壁。

楚锁锁简直要气死了!

一口气堵在心窝子里,上不来,下不去。

她气得浑身直发抖。

她赌气转身走了。

出门坐进车里。

她越想越生气。

越想越憋屈。

她拿起手机,拨给狄娥。

还没开口,她就哭上了,外婆,我被人欺负了,你要帮帮我。一周后,华府。

金色的朝阳,透过窗户照进来。

华天寿坐在宽敞又典雅的餐厅里,和狄娥一起吃早餐。

华天寿是地道的老京都人。

早餐吃得比较重口味。

喜欢猪肉大包子和羊杂汤。

一碗滚烫的羊杂汤,配上鲜红的辣椒油、麻酱、大蒜末,再配上几个刚出锅的猪肉大包子。

吃起来,那叫一个香。

华天寿接连吃了俩包子,又拿起第三个,大口吃起来。

吃着吃着,忽然觉得今天的包子比往常油腻。

羊杂汤也是,越喝越腻得慌。

他抱怨了一句,今天的早餐,还是之前那家店买的吗?怎么这么腻?

是那家。狄娥推过来一杯红红的茶,跟你说过多少遍了,年纪大了,不能吃得太油腻,你不听。来,喝点花果茶,解解腻吧。

华天寿端起杯子,喝了一口。

酸酸甜甜,闻起来香香的,还挺好喝。

他好奇地问:这是什么茶?怎么这么好喝?

狄娥端着杯子喝了一口,轻笑一声,说:这是德国原装进口的花果茶,女人最爱喝了,酸酸甜甜的,不只美容养颜,还能缓解肠胃不适,我经常喝。之前棋柔怀孕孕吐厉害,也爱喝这个,可以缓解孕吐。

华天寿听到了缓解孕吐四个字。

他想起他的爱徒苏婳。

自从怀孕后,她动不动就干呕一下,时不时要进卫生间吐几口。

喝点这个酸酸甜甜的水果茶,或许能缓解。

老人家现在把苏婳这个小徒弟,当成亲孙女了。

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。

吃完饭。

临走的时候,华天寿把狄娥放在餐桌上的花果茶,整盒都拿走了。

来到店里。

等苏婳到了。

华天寿把那盒茶递给她,这是德国原装进口的花果茶,酸酸甜甜的,挺好喝。你们小丫头肯定会喜欢。

师父的一片心意,苏婳自然要收。

甜甜地道了声谢。

她拿着花果茶上楼,来到自己的工作间。

这几天跟着师父学刻章。

她拿出刻章要用的碳钢刀和朱砂石,开始刻起来。

刻到一半,胃里有点不舒服。

浑浑浊浊的,像有什么东西直往上涌。

自从怀孕后,每天都会有那么一会儿,一阵阵的。

去卫生间吐了几下,没吐出来。

出来,她拿起杯子要去倒杯水喝。

瞥到了师父给的花果茶。

师父的一片好心,不能辜负。

苏婳拆开外包装,里面有二十小袋花果茶。

用半透明的塑料袋,密封包装。

花茶是切碎的,红红紫紫的。

隔着半透明塑料袋,隐约能看到风干的红色花瓣和草莓干等。

她拿起一小包,特意瞅了下成分表,由蓝莓、洛神花、草莓、黑醋栗等组成。

没有孕妇忌口的。

里面有配的木勺和黄冰糖。

苏婳按照说明书,用木勺取了两勺花果茶,加了黄冰糖,用滚烫的热水冲泡。

热水一冲,香气四溢。

既有果香,又有花香。

好闻得很。

等热水温度降下来,苏婳尝了一口。

酸酸甜甜的,真的挺好喝的。

喝下后,胃里那股子浑浑沌沌的感觉,减轻了不少。

她弯起唇角笑了笑。没想到师父一大把年纪了,还挺细心。

她把这一杯喝完。

去了趟卫生间,回来继续刻章。

挨到下午,她总共喝了四杯。

夜晚回到家。

睡觉的时候。

苏婳觉得肚子坠坠的,有点不舒服。

自从怀孕后,肚子经常会有坠涨的感觉,去医院检查,医生说一切正常,是孕期正常反应。

她就没当回事。

挨着顾北弦睡着了。

睡到下半夜。

她是被疼醒的。

肚子冷飕飕的,涨涨的,往下坠得厉害。

一阵阵绞痛从腹部袭来,像有人拿一双手搅着肚子里的筋似的,越来越疼。

连腰和背都被牵扯得疼了。

她忍着疼下床,去了趟卫生间。

睡裤一脱,看到里面有暗红色的血迹,丝丝拉拉的,像蜿蜒的发丝。

她登时吓得头皮发麻,脸色一瞬间就白了。

这是流产的迹象!

匆忙提上裤子,苏婳推开卫生间的门,就跑出来。

三步并作两步,跑到床边。

她摇着顾北弦的手臂,醒醒,你快醒醒!

她的声音在抖。

未知的恐惧,在脑海中无限放大,放大。

她害怕失去。

害怕肚中的孩子,会像阿尧哥、外公、外婆一样,离开她。

她怕极了!

怕极了!

十岁那年,阿尧哥死去,在她幼小的心里留下了一个碗大的疤。

到现在,她还沉浸在那个阴影中,无法自拔。

时常做噩梦。

一辈子都忘不掉。

外公和外婆的去世,让那个长不好的疤,越来越大。

再来一次,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受。

苏婳紧紧抓着顾北弦的手臂,用力摇晃,我流血了!流血了!你快醒醒啊!

指甲隔着衣服陷进他的肉里。

顾北弦猛地睁开眼睛,翻身坐起来,抓着她的手臂,你说什么?再说一遍!

他英俊的脸庞,出奇得阴郁。

抓着苏婳手臂的手,很用力。

苏婳嘴唇发颤,脸色煞白,我流血了!这是流产的迹象!快送我去医院!

顾北弦心脏忽地一沉,清晰地感受到内脏在痉挛。

脸上肌肉痛得直抽抽。

某种压抑的情绪呼之欲出。

他掀开被子,跳下床,弯腰抱起苏婳就走。

拖鞋都没穿。

穿着睡衣,噔噔噔来到一楼。

他光着脚踩进鞋子里,腾出一只手抓起车钥匙,拉开门,大步跑出去。

一路上,他抱着她,抱得紧紧的。

他不停地对她说:撑住,我们去医院,去医院就好了。苏婳,你一定要撑住,孩子会没事的,一定会没事的。

也不知是安慰她。

还是安慰自己。

他其实比她更看重这个孩子。

这是把她留在身边的唯一枢纽。

他怕这条枢纽断了。

会失去她。

苏婳疼得说不出话来,只是用力抓紧他的衣服。

风在耳边呼呼地响。

他跑得太快了。她再瘦也有八九十斤,可他抱着她,大步如飞,跑得那么快。

是超出常人的快。

来到地下停车场。

他拉开车门,把她放进去,拉了安全带给她系上。

匆匆关上车门。

他绕到驾驶室,发动车子。

把车开出地下停车场。

朝医院开去。

一路上,他把车子开得风驰电掣。

苏婳暗暗捏着把汗,不停地对他说:你慢点开,慢点开,安全最重要。

可是顾北弦哪里听得进去?

他争分夺秒,只想快点把苏婳送去医院。

他只知道,他不能没有这个孩子。

不能没有苏婳。

幸好是深夜,路上车辆极少。

四十分钟的车程,二十分钟就开到了。

把车往路边一停,他拉开车门,把苏婳抱起来,就朝急诊大楼跑去。

来到妇科急诊区。

医生!医生!他抱着苏婳,冲医生大声喊道。

一改平时的气度风华、镇定自若。

他很慌。

从未有过的慌张。

医生和护士迅速赶过来。

苏婳被放到手术推车上,往妇科检查室里推。

她躺在洁白的床单上,小脸苍白得没有血色,豆大的冷汗不停地冒出来。

额前长发被冷汗浸湿了,一绺一绺地垂下来。

像一只风雪中挣扎的枯鹤。

单薄极了。

看着她虚弱憔悴的模样,顾北弦心痛得难以言说。

检查室的门从里面关上。

他的苏婳看不见了。

顾北弦焦急的眼神,骤然一冷。

他拿起手机,找到华天寿的号码,拨了过去。顾北弦打电话过来的时候。

华天寿已经睡沉了。

狄娥还没睡,躺在床上,翻来覆去,怎么也睡不着。

冷不丁听到手机嗡嗡嗡的震动声,她打了个激灵。

华天寿的手机,放在客厅的电视柜上充电了。

她急忙披了衣服,下床。

走到电视柜前,拿起手机,一看。

屏幕上显示的是:顾北弦。

她像抓到个烫手山药似的,咣的一声,把手机扔到了地上。

手机摔到木地板上,并没摔坏。

还在嗡嗡嗡地响。

狄娥连忙弯腰,从地上捡起手机,想挂断,觉得不妥。

关机吧,又像做贼心虚。

犹豫几秒钟后,她硬着头皮接了。

手机里传来顾北弦淡漠的声音,老爷子,苏婳今天在天寿阁出什么事了?

狄娥默了默,飞快地组织了下语言。

她极温柔地说:原来是北弦啊,老爷子早就睡着了。这么晚了,你打电话过来,有事吗?

顾北弦命令的语气,让华老接电话。

狄娥微微一顿,深更半夜的,他一大把年纪了,还去吵醒他,不太好吧?

让他接电话。顾北弦又重复了一遍。

语气坚硬,不容拒绝。

那,好吧。狄娥见他不好打发,磨磨蹭蹭地走进卧室。

来到床前。

华天寿睡得很沉。

呼噜声打得此起彼伏。

老爷子,你醒醒。狄娥用力摇晃着他的胳膊。

华天寿慢慢睁开惺忪的睡眼,看着她,有点烦躁,大半夜的,你干什么,还让不让人睡觉了?

狄娥把手机递给他,北弦打来的,你接一下。

华天寿皱了皱眉头,接过手机,放到耳边,喂了一声,问:北弦,你有事?

苏婳有流产征兆,现在人在医院。顾北弦声音冷冰冰的,像冬日湖面的薄冰。

又冷,又锋利,切得人耳膜疼。

华天寿心里咯噔一下。

半边脑袋都嗡嗡的。

他急忙爬起来,你说什么?婳儿怎么了?

他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听到的。

苏婳有流产征兆,人正在医院保胎。早上我把人送到你那里时,可是好好的。之前去医院检查,身体情况一直正常。华老爷子,我是放心你,才把苏婳交到你手上,你就给我照顾成这样?

顾北弦盯着检查室的门,神色冷峻,眼底一片腥红。

握着手机的手在微微发颤。

是气的,也是担心的。

华天寿懵了。

额头上的筋直跳。

他喃喃地说:下午走的时候,人还好好的啊,怎么半夜就

顾北弦没有耐心听他唠叨,直接说:我现在派人去你店里,你找个人过来开门。

华天寿忙不迭道:我过去,我过去吧,我现在就赶过去。

顾北弦掐了电话,拨给助理。

吩咐他现在带人,马上去天寿阁,调监控。

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。

苏婳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流产的征兆。

助理接到命令,不敢怠慢,连忙打电话叫上人,一起过去。

天寿阁在古玩市场里面。

深更半夜的,市场的大门早就关上了。

等华天寿带着伙计,赶过去,找了市场的人,把门打开。

一行人,来到天寿阁。

华天寿喊伙计,带顾北弦的手下去调监控。

结果,他们来到二楼监控室。

却发现整个店的监控都坏了,机器出现故障,监控调不出来。

白天还好好的,下午人都走了后,才开始出现故障的。

这巧合有点太巧了。

像是掐着点,要毁灭证据似的。

助理心里有了怀疑。

他问店里的伙计:你们的监控,经常坏吗?

伙计摇摇头,不经常坏,就前年春天坏过一次,修好后,到现在就一直没坏过了。

助理打电话给顾北弦,把这边情况简单说了一遍。

顾北弦冷笑。

原本只是怀疑,有人加害苏婳。

如今更加确定了,就是有人想害她。

毁了监控,多半是为了方便销毁作案证据。

顾北弦冷淡道:给高局打电话,让他马上派人过来查,务必在最短时间内,给我查个水落石出。

好的,顾总,我这就打电话。

顾北弦低嗯一声,挂断电话。

助理看向华天寿,说:老爷子,我们顾总让报警,您看,方便吗?

华天寿神色焦急,连声道:方便方便,快报警吧,快报警!不管是谁要害婳儿,一定要把他们揪出来,严惩他们!太坏了,婳儿那么好的小丫头,他们都想害!

助理拿出手机,给高局打了电话。

没多久。

高局就安排了刑警队长柯北过来。

柯北带着助手和其他队员,来到二楼苏婳的工作间。

拉上警戒线。

警方工作人员,戴上一次性脚套,进入现场。

用足迹勘察灯,现场勘察脚印。

再从门把手上提取指纹。

把苏婳用过的杯子,用密封袋装起来,好带回局里化验。

一群人忙忙碌碌,分头行动。

华天寿也没闲着。

他忙着吩咐伙计打电话,把店里所有人,连夜都叫过来,和警方对比指纹、脚印,好排查嫌疑人。

这种事情拖延时间越长,破案难度就越大。

他只想尽快破案。

好把伤害苏婳的坏人,快点抓出来。

怎么能那么坏呢。

他的徒儿那么好,那么乖,坏人居然要暗地里伤害她的孩子!

太可恶了!可恶得令人发指!

害人子孙者,十恶不赦!

与此同时。

医院,检查室内。

白晃晃的无影灯照下来。

把整个检查室照得亮如白昼。

苏婳虚弱地躺在检查台上。

她倒吸着冷气,强忍着疼,对离她最近的护士说:我想见我先生一面,有很重要的事,要告诉他。你能让他进来一下吗?

护士拿毛巾帮她擦了擦额头的冷汗,再重要的事,等检查完后再说,好吗?

苏婳请求的眼神看着她,我就说几句话就行。

她一张小脸薄薄脆脆,苍白得太厉害。

连护士也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。

向主治医生征求了下意见。

得到同意后,护士出去叫顾北弦。

顾北弦换上隔离服,全身消过毒后,走进检查室。

一进来。

他就看到苏婳薄薄瘦瘦,脸色苍白如纸的模样,双拳不由得握紧。

苏婳偏头看向他。

深吸一口气。

她强忍腹痛,说:我早饭和晚饭都是在家吃的,午饭是柳嫂让阿忠送来的。除此之外,我就喝了师父送的花果茶。我想了很久,觉得应该是那茶有问题。

顾北弦眼神骤然一冷,好,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柯队,让他从那个花果茶上着手调查。

他转身就走。

大步匆匆。

迫不及待。

等等!苏婳急忙喊道。

顾北弦回眸。

苏婳青白着脸,说:不要怪师父,他肯定是被人利用了,他绝对不会害我的。好,我答应你。顾北弦漆黑深邃的目光,沉静地锁定苏婳。

他语气坚定又温柔地说:你一定要坚强,努力撑下去。

简简单单几个字,下面隐匿着千言万语和万分心疼。

苏婳手指用力抓着检查台,紧咬着唇,冲他点点头。

她明明纤瘦脆弱,却强装坚强的模样,让顾北弦更加心疼。

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。

是很深的一眼。

那一眼,仿佛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了她身上。

一眼过后,他毅然地拉开门,走出去。

生怕再待下去,会不想离开。

出来后。

脱掉隔离服。

顾北弦给助理打电话,问:警察那边几点能出结果?

助理抬腕看了看表,又看了看屋里忙忙碌碌的警察,说:要等店里的伙计过来,一一排查脚印、指纹。少夫人用过的杯子,要拿回去化验,估计最快也得明天上午吧。

你把手机交给柯队长。

好的,顾总。

柯队。助理喊了声柯北,把手机递给他,我们顾总找你,有话要对你说。

柯北接过手机,客气地打招呼:顾总,您好。

顾北弦开门见山道:我太太刚才告诉我,说她喝了有问题的花果茶,你们可以从茶上着手调查。嫌疑人物有楚锁锁、华棋柔、顾傲霆。请你们连夜派人,去找这几个人,要求他们配合调查。

助理站在旁边听到了。

忍不住捏了把冷汗。

这是大义灭亲啊。

连自己亲爹都推出去了。

柯北也以为自己听错了,跟着重复了一遍,嫌疑人物是楚锁锁、华棋柔、顾傲霆,对吗?

顾北弦回:是的。

柯北有所顾忌,可是顾傲霆和顾总您的关系不一般啊。

顾北弦眉眼清冷道:法律是公平公正的。如果他什么都没做,你们自然会还他一个清白,不是吗?

柯北哑口无言。

几秒钟后,他才回道:说的也是。

挂电话后。

柯北指着桌上那盒花果茶,吩咐助手:把这盒花果茶装起来,马上派人送回局里化验,尽快出结果。

好的,柯队。助手把拆了包装的花果茶,用密封袋装好。

派了个人,连夜送回局里。

华天寿站得不远。

听到柯北说花果茶。

他心里颤了颤,急忙走过来,问:警官同志,刚才听你们说花果茶?

柯北微微点头,顾总刚打电话过来,说苏婳怀疑花果茶有问题。

一听这话。

华天寿的脸,顿时皱得像个苦瓜,那花果茶是我给她的,你们想知道什么,就问我吧。

柯北做了个暂停的手势,稍等,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,急需处理。

他走到垃圾桶前,去找花果茶剩下的残渣。

发现垃圾袋是新换的。

又去茶水间,那里的垃圾也倒了。

柯北急忙走出来,问华天寿:你们店的垃圾都是谁负责倒?几点钟倒?

华天寿如实说:保洁负责,有两个。一般都是六、七点钟倒。

柯北又看了看表,垃圾都倒在哪里?快带我去找。

华天寿不敢怠慢,好,我现在就带你去。

留两个队友看着现场。

柯北带着其他队友,由华天寿带路,来到商场外面的公共垃圾池旁。这会儿已经凌晨三四点了。

垃圾车早上六、七点会来收垃圾。

他们必须赶在这之前,找到苏婳倒掉的花果茶残渣。

监控被毁。

垃圾被倒掉。

那么,那花果茶的残渣,就是最重要的破案线索。

柯北戴上口罩和手套,在垃圾桶里翻找起来。

几个人忍着垃圾的腥臭味,争分夺秒地寻找。

终于在垃圾车开过来之前,找到了那个装有花果茶残渣的垃圾袋。

好在里面东西不多。

除了废纸,就是一堆红红紫紫的茶渣。

柯北把废纸挑出来,把茶渣交给助手,马上带去化验,中午之前尽快出结果。

好的,柯队。

回店的路上。

华天寿把花果茶的来龙去脉,一五一十地,全都向柯北交待了。

柯北一一记下。

回去等化验结果出来后,再安排下一步的调查。

因为出了这种事,天寿阁要被查封几天。

等案子水落石出后,才能恢复正常营业。

警方堪察完现场后,离开。

华天寿上车回家。

折腾大半夜没睡,他的脸色难看得厉害。

一进门。

狄娥就迎上来了,弯腰拿拖鞋给他换,说:老爷子,你可回来了。

一双眼睛,却不着痕迹地观察着他的脸色。

华天寿一言不发,扶着鞋柜,换上拖鞋。

狄娥佯装镇定地问:老爷子,你们在忙什么啊,忙了这大半天才回来。我早就跟你说,让伙计去就好了,你非不听。你说你,都这么大岁数了,跟着他们瞎掺和什么?万一累到了,我会心疼的。

华天寿依旧不出声,径直朝饮水机走过去。

他越是这样。

狄娥越心虚。

她跟上去,帮他拿起杯子,问:老爷子,你要喝水吗?

华天寿应了声。

狄娥打开饮水机开关,水凉了,要烧一会儿呢。

华天寿闷闷地说:就喝凉的吧。

好吧。狄娥弯腰接了一杯凉的纯净水,递给华天寿。

华天寿伸手接过,忽然手一扬。

把水泼到了狄娥的脸上。

狄娥一愣,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,又生气又委屈道:老爷子,你为什么要泼我水?

华天寿一把抓住她的衣领,往后用力一推。

狄娥没防备,后背撞到酒柜上。

疼得她呲牙咧嘴。

她更加委屈了,杀人不过头点地,无缘无故的,你推我干嘛?

华天寿皱着眉头看向她,店里的监控,是你叫人毁的吧?

狄娥一愣。

很快,她扑哧笑出声。

后背懒懒地倚到酒柜上。

随意地玩弄着垂下来的一缕头发。

她语气慵懒道:老爷子,你跟我瞎扯什么啊?什么监控,我不知道。

华天寿冷笑,昨天早上,我吃的那包子和羊杂汤,是你故意让人搞油腻的吧?

狄娥狡辩道:我哪有,我闲的。

华天寿不理她,继续说:你故意提棋柔怀孕,喝花果茶可以止孕吐,还故意把那盒茶,放在餐桌的显眼处。就为了借我的手,除掉苏婳肚中的孩子,对吧?狄娥,你这招借刀杀人的把戏,真是好算计!以前我真是看错你了!

狄娥保养得当的脸,微微变了色。

不过。

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,笑眯眯地说:老爷子,凡事都讲究个证据呀。没有证据,你不能红口白牙地污蔑我。

华天寿一字一顿道:放心,警方已经介入调查了,用不了多久,证据就出来了。

狄娥眼皮垂下来,半天没吭声。

指甲却把掌心的肉,掐出了一道道深深的印子。医院里。

天亮后,苏婳已脱离危险了,躺在病房里。

继续用静脉方式,注射安胎药物,来保胎。

因为药物作用,苏婳心跳得很快,呼吸也比平时急促,有点呼吸不上来。

怕顾北弦担心,她强忍着,尽量面色平静地躺着。

接下来要一直住在医院,持续注射安胎药,保胎。

直到检查结果都合格后,才能出院。

不过大的危险,总算脱离了。

两人都暗暗松了口气。

尤其是顾北弦。

孩子保住了。

他的苏婳也保住了。

苏婳肚子饿了,想喝八宝粥。

顾北弦马上派人去买。

等人把粥送过来后。

他先尝了尝,确定没人下毒,这才拿起勺子喂苏婳。

我自己来吧。苏婳撑着坐起来,伸手来接碗。

她从来就不是个娇生惯养的人,从小劳碌惯了。

实在不适应,整天被顾北弦喂来喂去的。

顾北弦推开她的手,舀了勺粥,喂到她嘴里,温声说:那两年,你陪着我,国内国外四处去治腿,就是这么照顾我的。现在换我来照顾你,礼尚往来。

苏婳笑了。

脑子里浮想出那两年的光景。

那时的他,可真是个少爷脾气啊。

脾气又大又硬,人又傲气,还矫情得要命。

身体不舒服,不想吃饭,就得她喂,别人谁喂都不行。

洗澡也是,只能她给他洗,其他男护工男佣人,一概不用。

她有时候有事,出去时间长了点。

回来,他就冷着一张脸,摔东西发脾气。

难缠得很。

现在腿好了,脾气也好了许多,好像也没那么矫情了。

和那时候比,最近的他,简直换了个人。

喂苏婳喝了一碗粥。

顾北弦又端来水,给她漱口。

瞥到他眼底一层薄薄的青黑,苏婳说:你也吃点,吃完躺着睡会儿吧,不要去公司了。熬了一夜,再熬下去,该熬坏了。

顾北弦握着她的手,声音调柔说:没事,我不困,你睡吧,我看着你睡。

苏婳眼神湿漉漉地望着他,等我睡着了,你也睡。

好。

苏婳一夜没睡,身体又虚,实在撑不住了,就睡着了。

等输完液。

顾北弦叫了护士,来给她轻轻地拔了针头。

他也没去睡,就静静地坐在她旁边。

看着她憔悴雪白的小脸,他内心余痛仍在。

心仿佛还坠在半空中,始终无法踏实。

随手捏起她一小缕头发,放在指间缓缓摩挲着,偶尔拿到鼻尖下闻一闻。

闻着她头发上的香气,他的心安了许多。

苏婳没睡多久,又开始梦魇了。

她闭着眼睛,紧皱眉头,表情痛苦地喊道:孩子,我的孩子

头微微摇动着。

细瘦的身子瑟缩成一团。

有晶莹的泪珠,从眼底涌出来。

她叫声痛苦,仿佛困在梦境里,怎么都走不出来。

顾北弦刚刚安定下来的心,一瞬间揪紧。

他俯身,把她抱进怀里,轻轻拿起她的手,放到她的肚子上,说:孩子还在,你放心。

他坚硬的手臂,把她整个拢在怀里。

把她抱得很小很软,像个刚出生的婴儿。

那是呵护的姿态。或许苏婳在梦中听到了他说的话。

也或许他的怀抱,让她有了安全感。

她僵硬紧绷的身体,渐渐松弛下来。

皱紧的眉头,也放松了。

等她彻底平静下来后。

顾北弦在她额头上爱怜地亲了亲,又亲了亲。

他很欣慰。

出现在她梦里的,终于不再是阿尧哥三个字了,逐渐变成了他和孩子。

只要继续暖着她,她一定会彻底忘掉那个叫陆尧的男人吧。

他想。

他更加用力地抱紧她,抱得紧紧的,恨不得把她按进身体里。

和她灵肉合一。

中午的时候。

顾北弦接到柯北的电话。

怕吵到苏婳。

他走到走廊里接。

柯北说:顾总,化验结果出来了。

什么情况?

柯北娓娓道来:那花果茶的残渣里,掺有大剂量的藏红花碎末。

大剂量的藏红花,能增强子宫的紧张性与兴奋性,加强子宫收缩,甚至痉挛,导致流产。

而带回去的那盒花果茶,里面却查不出藏红花的成份。

显然被人为调换了。

由此推测。

店里监控意外毁坏,就是为了方便调换物证,好销毁证据。

柯北说:通过脚印和指纹排查,查出调换花果茶的是店里的保洁。

顾北弦眸色一寒,冷声问:保洁跟苏婳无冤无仇,肯定背后有指使人。是谁,她招了吗?

招了。保洁说,事发前,狄娥的司机派人找过她,给了她一笔钱,让她趁着打扫卫生把监控毁掉,把花果茶调换,把垃圾扔掉。她说她只是个打工的,不敢不照做,毕竟狄娥是他们的老板娘。

顾北弦眉骨深蹙,好,我知道了。

接下来,您打算怎么做?顾总。

顾北弦略一沉吟,等会儿吧,到时我给你打电话,我们再细说。

好,我等你电话。

顾北弦淡嗯一声,掐了电话。

回病房。

苏婳还在睡。

这会儿,她已经恢复平静了。睡颜宁静平和。

因为失血和疲倦,脸色依旧苍白如同冷月。

长长的睫毛垂下来,像受伤的蝴蝶耷拉下翅膀。

他的心顿了半拍,泛起一阵阵细若游丝的疼。

他俯身,在她的脸颊上,爱怜地亲了亲,极轻地说:我去给你报仇,等我回来。苏婳睡得很沉,当然听不到。

顾北弦起身,迈着一双长腿,阔步走出去。

把门关上。

他吩咐门口的两个保镖:看好苏婳,若她少一根头发,我拿你们是问。

自从龙腰村事件后。

保镖们再也不敢疏忽,忙异口同声道:您请放心,顾总。

顾北弦离开医院。

带着助理前往华府。

去华府的路上,他跟柯北商量好了对策。

经过楚氏集团的时候。

他打电话把楚锁锁叫上了。

楚锁锁知道情况不太妙,但是惧怕顾北弦,不敢不配合。

一行人,浩浩荡荡驱车来到华府。

一进入大门。

就看到狄娥正跪在地上,抱着华天寿的腿大哭。

她边哭边喊道:老爷子啊,我跟了你整整四十多年,为你生儿育女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哇。你就因为这么点事,把我赶出去?你也太薄情了吧。

华天寿高仰着头,不看她。

柯北已经打电话,把化验结果告诉他了,包括保洁的供词。

事情果然如他所料。

他顿时对狄娥失望透了。

陪伴四十多年的女人,居然还有这么一副面孔。

他又生气又失望,一言不发。

他这样,狄娥以为还有缓和的余地呢,哭得更大声了。

她是唱戏的出身。

天生一把好嗓子。

虽然现在上了年纪,可是嗓子却和年轻的时候,没有太大差别。

哭起来那样一个哀婉幽怨。

看她这哭相,好像比窦娥还冤。

狄娥悲悲戚戚地哭着说:老爷子,不要赶我走好不好?我舍不得跟你分开,我们那么深的感情。

华天寿耐心失去。

他怒气冲冲地瞪着她,苏婳那小丫头,交了天价学费,跟着我学手艺。别人三年才学到个皮毛,她三个月就快出师了。人家现在在店里,无偿地给我帮忙打下手,分文不取。你倒好,竟然给人下藏红花,要打掉她的孩子!人家小姑娘,和顾北弦结婚三年多了,好不容易才怀上孕,还是头胎。要是这胎流掉了,以后想再怀,都难说了。你也是当外婆的人了,怎么这么毒的心?

狄娥怨道:那花果茶是你自己拿的啊,怪不得我。

一提这个,华天寿就来气。

快要憋死了。

他精明一世。

没想到八十多岁了,却被枕边人给算计了。

那花果茶,是他亲自交到苏婳手上的。

今后让他以何面目去面对她?

一想到,他差点亲手害死她的孩子。

他都愧疚得抬不起头来。

羞愧死了。

他这辈子,就没做过那么龌龊的事。

华天寿越想越生气,猛地抬起脚,一脚把狄娥踹倒在地上。

老爷子,你打我?你居然打我?狄娥难以置信。

她捂着胸口趴在地上,眼泪窝在眼圈里直打转转,眼圈红红的,连鼻尖也是红红的。

从小在戏班子里长大。

哭戏什么的,她最擅长了。

哭得那叫一个凄楚可怜。

看得旁边的佣人,都心软了。

可惜华天寿人在气头上,任凭她怎么哭,都不买账。

我这辈子,从来不打女人,但是你实在太可恶了!华天寿扔下这句话。

一甩袖子,气冲冲地走了。

老爷子,你等等我,等等我啊!狄娥从地上吃力地爬起来,就要去追。

见状。

一直冷漠不语的顾北弦,偏头看向身边的楚锁锁,来的路上,交待你怎么做的,都记住了吧?

楚锁锁十分为难,可她是我亲外婆,我下不了手啊。

警方已经查得一清二楚,物证找到了,你外公也向警方交待了,天寿阁的保洁也招了。人证物证俱全,你外婆设计给苏婳下藏红花,是谋杀。抓进监狱,最少判三年起。

楚锁锁哽咽,我不想外婆进监狱。北弦哥,求求你,不要起诉她好不好?

顾北弦勾唇,那你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去做,否则,你外婆就得进监狱。要么受点皮肉伤,要么进监狱,你二选一。

楚锁锁内心做着艰难的斗争。

哪个都不想选。

毕竟外婆是为了帮她出气。

她快要纠结死了。

可是,她没有不选的权利。

许久。

楚锁锁深吸一口气,勉勉强强地说:那好吧。

顾北弦眉眼淡漠,那就按照我们提前说好的去做。

好的,北弦哥。

楚锁锁快走几步,追上狄娥,忽然手一扬,一耳光甩到她脸上。

狄娥被这一巴掌打懵了。

她捂着火辣辣的脸,难以置信地问:锁锁,你干嘛要打我?

楚锁锁眼含泪花,说:外婆,对不起。北弦哥说,我这样做,他们就不会起诉你。他们不起诉你,你就不用进监狱了。外婆,我也是为你好。

狄娥刚要说话。

楚锁锁又一巴掌甩上去。

来的路上,顾北弦让她用力打,否则不作数。

他就杵在旁边站着呢,她不敢作假。

狄娥被打得半边肿起来,疼得牙花子都酸了。

她拔腿就跑。

顾北弦随身带的几个保镖,大步向前,拦住她的去路。

狄娥大声喊家里的佣人:来人,快过来帮我!

可是家里的佣人,都亲眼看到她被华天寿打了。

谁也不敢得罪华天寿。

没一个人上前来帮忙。

外婆,你就配合一下我吧。楚锁锁上前,一巴掌又抽了上去。

保镖上前一左一右,把狄娥架起来。

方便楚锁锁打她。

楚锁锁一边抽着她的脸,一边不停地哭着说:对不起,外婆,对不起。你听我的话,现在受点皮肉苦,就不用去坐牢了。

她左右开弓,把狄娥的脸打得像陀螺,不停地转来转去。

就这样,顾北弦还不满意。

他站在不远处,冷眼旁观,语气淡漠地提醒道:楚小姐,你打得太轻了,在给你外婆挠痒痒吗?这样可不行啊,必须得按照我们提前说好的去做,才作数。

楚锁锁一咬牙,屈起手指,朝狄娥左边脸上狠狠抓下去。

她指甲做了美甲,指尖锋利无比。

这一抓。

狄娥的脸登时就见了血。

五道鲜红的手指印,血淋淋的。

狄娥疼得钻心,半天缓不过劲儿。

她一把抓住楚锁锁的手,厉声道:你疯了?你抓我的脸干什么?

外婆,原谅我,我也是为了保你,我真是为了你好,你要理解我。说着说着,楚锁锁另一只手又抓上去了。

比刚才还要狠。

抓得狄娥都要疼死了。

她从小就爱美。

自从嫁给华天寿后,平时什么都不做。整天就泡在美容院里,把一张白生生的面皮,保养得风韵犹存。

六十多岁的人了,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几岁。

脸又白又嫩,皱纹也不多。

可是今天这张昂贵的脸,却被楚锁锁破了相。

左右两边脸颊火辣辣的,她抬手摸一把,一手的血。

她气急败坏,再也受不了,猛地挣开保镖的束缚,一把推开楚锁锁。

噔噔噔,往后退去。

楚锁锁穿着细高跟鞋,被她这样一推。

扑通摔倒在地上。

身子大喇喇地朝后摔去。

好巧不巧。

后面放着一盆巨大的仙人球。

啊!

一声尖叫,响破云霄!

楚锁锁差点疼晕过去!

夏天衣服穿得薄,她整个后背都被那尖利的刺扎穿了。

那刺太尖,太硬,仿佛刺穿了她的身体,她的灵魂。

万箭穿心一般的剧痛!

密密麻麻!

这时门外响起尖锐的警笛声。

一声紧似一声。

短短几分钟。

警车戛然停在华府门口。

柯北身着警服,带着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冲进来。

看到他们,狄娥慌了!

一改平时的镇定自若,像只无头的苍蝇一样窜起来。

楚锁锁也慌了!

她忍着剧痛爬起来,跑到顾北弦面前,一把抓住他的手臂,北弦哥,你答应我的。你答应我,不抓我外婆的,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?

顾北弦嫌弃地甩掉她的手。

掸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。

他漫不经心地说:信用是跟人讲的,你是吗?

他语气轻蔑,你不是。

撂下这句话,他转身就走。

楚锁锁愣了。

片刻后。

背后传来她凄厉的惨叫声,北弦哥,你耍我!

顾北弦勾了勾唇。

那笑很好看,却冷极了。

像高山之巅的雪,又像极寒的冰。

经过柯北的时候,顾北弦淡淡道:抓人吧,柯队。柯北走到慌乱无措的狄娥面前,说:华太太,请跟我们走吧。

狄娥不停地摇头,不是我!你们不能抓我!

几乎每一个被抓的人,都是这种说辞。

柯北早就见怪不怪。

他语气镇定又不失威严地说:你的司机找天寿阁里的保洁,让她做事时,她怕以后会出事,就偷偷用手机录了音。录音里,有你的司机教她,怎么破坏店内监控的详细内容。你的司机也被抓到了,已经全招了。人证物证都在,看在华老爷子的面上,我们给你留一个体面,等上了警车,再给你戴手铐。

听到司机也被抓了。

狄娥满是鲜血和抓痕的脸,一下子灰败下来。

再也说不出一个字。

她失魂落魄地跟着柯北出了华府大门,朝警车走去。

楚锁锁急忙跟着追出去,哭着喊着:外婆,外婆,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!

狄娥耷拉着头,没吭声。

年轻的时候,在戏台上唱戏。

她扮旦角,唱宫斗戏、宅斗戏,上演皇后妃子、妻妾争宠的戏码。

唱了那么多遍,演了那么多遍。

戏里戏外,从没输过。

临到老了,却落得这么个下场。

事到如今。

她只恨那个保洁蠢。

但凡她把苏婳喝剩下的花果茶茶渣,换个地方扔。

警察都不会这么快破案。

只要撑到天亮,垃圾车把垃圾收走,运到垃圾场里进行粉碎、焚烧。

证据就没了。

没有物证,警察就没法抓人。

此事神不知鬼不觉,就过去了。

就因为这么个小细节,前功尽弃,她挺不甘心。

狄娥被柯北推上警车。

警笛声再次响起。

楚锁锁呆呆地看着警车,渐渐消失。

忽然想起什么,她拔腿就去找华天寿。

来到房间里。

看到他正坐在二楼卧室的落地窗前,眼神呆滞地瞅着外面。

那里正好能看到狄娥被带走的画面。

楚锁锁抓着华天寿的胳膊晃起来,外公,你快去救救外婆,快去救救她吧。

华天寿慢慢推开她的手。

他站起来,背对着楚锁锁,苍老沙哑的声音说:我早就警告过你,不要背地里报复,不要报复,你就是不听。你以为苏婳的孩子真没了,你能好过?刚才顾北弦一石二鸟,没费一兵一卒,就把你们祖孙俩耍得团团转。他要真下狠手,肯定是你们想象不到的狠。

提起顾北弦。

楚锁锁后背的伤,就疼痛难忍。

他是真的狠!

楚锁锁扁着嘴,忍着疼说:难道你就真的看着外婆去坐牢,不管她?

华天寿慢腾腾地说:她那么毒的心思,让她进去改造改造吧。

可是外婆都六十多岁的人了,那么大年纪

行了,你也别说了。华天寿烦躁地打断她的话,这次是她做错了,做错了事,就得受到惩罚。

楚锁锁失望地离开了。

回家找华棋柔。

把事情来龙去脉,跟她说了一遍。

听完。

华棋柔埋怨道:这种事,你们为什么不跟我商量?我认识警察系统的人。上次有他帮忙,苏婳去龙腰村出的事,到最后不了了之。

外婆当时拍着胸口,说小菜一碟,包在她身上,我以为她能搞定。

华棋柔咂咂嘴,你外婆太自信了。这事你不用管了,我打电话找找人,看能不能把她捞出来。见她这么说。

楚锁锁绷紧的心松弛下来。

这一松弛。

只觉得后背火烧火燎的疼。

她撩起自己的衣服,说:我后背被仙人球的刺,扎伤了,你快送我去医院。记得打电话告诉顾叔叔。

看着她白皙的后背,被扎得血迹斑斑。

华棋柔心疼得要命。

当即安排司机,把她送到市人民医院。

苏婳也住在这家医院。

次日一早。

华天寿拎着两盒高档营养品,来看望苏婳。

苏婳还在打保胎药。

原本白皙明媚的小脸,苍白憔悴。

经此一事,她元气大伤。

华天寿愧疚死了。

好心办了坏事。

师父,你怎么来了?看到他,苏婳撑着想坐起来。

华天寿按住她的肩膀,忙不迭地说:快躺着,快躺着。

苏婳被他按住起不来,加之身子实在没什么力气,便躺着了。

华天寿浊白的眼圈微微泛着红,说:都怪我,怪我上了狄娥的当。夫妻四十多年了,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。

顾北弦站在一旁,颇有感触。

和楚锁锁认识二十多年了。

他也没想到她是那种人。

可能有的人,天生就表里不一。

当面一套,背后一套。

华天寿望着苏婳,欲言又止。

好半晌。

他才慢吞吞地说:我已经教训过狄娥了,骂了她,打了她,把她赶出我们家

苏婳听出他的意思了。

他是想替狄娥求情。

但是又愧疚,开不了口,就拐着弯地说。

苏婳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。

讨厌狄娥,但是师父的面子,又不能不给。

她抬头看向顾北弦,想让他帮忙解围。

顾北弦淡淡道:老爷子,您活了一辈子,肯定比我更懂姑息养奸这个道理。无原则地宽容,会助长坏人坏事蔓延发展。

他这么一说。

华天寿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。

他咳嗽一声,缓缓站起来,忽然弯下腰,朝苏婳深深地鞠了一躬,婳儿哇,师父对不起你。

苏婳急忙起身去扶他,师父您别这样。

你好好养着,我走了。

华天寿转身离开。

他前脚刚走。

顾南音后脚就来了。

手里抱着一束百合花。

进来把花递给柳嫂。

她拉了椅子坐在病床边,握着苏婳的手,问:嫂子,你肚子还疼吗?

苏婳淡淡一笑,还好。

顾南音摸摸她的脸,心疼得直咂嘴,瞧你这小脸,白的,一点血色都没有。

苏婳嘱咐她:不要告诉爷爷奶奶和妈妈,别让他们担心。

放心好啦,我嘴最严了。

两人手拉着手,说起了知心话。

顾北弦去公司了。

他要忙工作,怕苏婳住院无聊,就打电话把顾南音叫过来陪着。

顾南音嘴甜,人又好玩,和苏婳也处得来。

让她陪着苏婳,他放心。

姑嫂两人说说笑笑,聊了好一会儿。

看到苏婳有困意。顾南音让她睡觉,她起身离开。

出门。

顾南音给司机打电话:你去帮我搞一桶油漆来,急用,要黑色的,二十升就行。让老板用彩纸包装一下,包装得漂亮点。

二十分钟后。

司机拎着包装好的油漆来了。

顾南音看了看扎得五颜六色的包装,点点头,不错,跟我来。

两人七拐八拐。

来到外科住院部。

推开一间病房门。

楚锁锁正躺在病床上,挂葡萄糖。

被仙人球扎伤,只要把里面的刺挑出来就好了,其实是用不着输液的,可是她想住院。

因为住院,显得事情大。

还能把顾傲霆叫过来,让他知道,她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
看到顾南音来看自己,还让司机提着礼物。

楚锁锁受宠若惊。

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。

她急忙从床上坐起来,笑着问:南音,你怎么来了?

顾南音扬起职业假笑,听墨沉哥说你住院了,我来看看你。

瞅瞅司机手里提着的那个礼盒,楚锁锁满脸堆笑,来就来吧,还带什么礼物,咱们姐妹俩,谁跟谁啊。

顾南音偏头对司机说:把礼物拆开,让锁锁姐看看她喜欢吗?

司机拆开外包装。

露出里面的油漆桶。

楚锁锁脸色唰地一下子变了。

司机麻利地把油漆桶拆开。

说时迟那时快!

顾南音弯腰搬起油漆桶,哗地一下子朝楚锁锁头上倒下去。

猝不及防!

楚锁锁被浇得一头一脸!

那刺鼻的味道,太辣眼睛了!

熏得楚锁锁直接吐了!

粘稠的感觉铺天盖地,难受得要死!

楚锁锁啊啊乱叫,急忙扯了被子来擦脸!

可是油漆太黏,怎么擦都不掉!

她秀美的长发结成了饼子!

她娇媚的小脸,被黑乎乎的油漆涂得像黑无常!

顾南音扔了油漆桶,拍拍双手。

看着狼狈的楚锁锁。

她脆声道:这就是欺负我小侄子的下场!也不看看他姑姑是谁!竟敢暗算我顾南音的小侄子!活腻了是吧!吱呀!

门被推开。

华棋柔和顾傲霆,有说有笑地从外面走进来。

楚墨沉跟在后面。

一进门,三人都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!

只见楚锁锁从头到脚,都是黑乎乎的油漆。

头发、脸、病号服和床单上都是,铺天盖地。

楚锁锁正手忙脚乱地拿毛巾擦着脸。

锁锁,这是谁弄的?华棋柔三步并作两步,跑到病床前,想帮她,又无从下手。

刺鼻的油漆,熏得她直想吐。

楚锁锁抬头看看顾南音,没说话。

顾南音下巴一扬,大喇喇地承认:是我。

顾傲霆脸色沉下来,抬手就要来打顾南音,你这个死丫头,干嘛要拿油漆泼你锁锁姐?

楚墨沉一个箭步上前。

把顾南音拉到身后护着。

他说:顾叔叔,消消气,有话好好说,不要动手。

楚锁锁委委屈屈地看着顾傲霆,顾叔叔,你不要怪南音,她年龄小不懂事。

顾傲霆黑着脸,她小什么小?就比你小一个月。看你多懂事,她就这么顽劣!

楚锁锁捂着嘴干呕了一下,虚弱地说:我不要紧的,顾叔叔,你别担心,千万不要打南音,也不要骂她。她人很好的,就是对我有些误会。

顾南音嗤笑一声。

我误会个屁!你和你外婆联手给我嫂子喝的东西,下藏红花,想让她流产!我今天泼你油漆都算轻的!下次你们再使坏心眼,我直接给你泼硫酸!

顾傲霆呵斥道:南音,你住嘴!

顾南音冷笑,爸,你还是个人吧?我嫂子肚子里,怀的可是你亲孙子!

她抬手一指楚锁锁,这女人要害你亲孙子,你居然还偏袒她?她外婆都被警察抓走了!警察不会无缘无故抓人的!

顾傲霆盯着楚锁锁,脸色阴晴不定。

楚锁锁被他看得心虚。

微微转了转眼珠。

她解释道:顾叔叔,我真不知情。听我外婆说,就是她买了盒花果茶,被我外公拿给苏婳喝了。当晚苏婳就住院了,说有流产迹象。好好的人,喝个花果茶,怎么会流产呢?我记得,历史上,有位叫武则天的女皇,年轻的时候,为了把王皇后拉下马,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女儿。

那意思再明显不过。

苏婳为了陷害她和外婆。

特意伪装成流产。

顾南音气不活了。

她戳着楚锁锁的鼻子骂道:姓楚的,你要点脸行吧?我嫂子光明磊落,才不像你这么龌龊,就知道背后玩阴的,一肚子坏水!警察抓了好多人,都招了!你还在这里满嘴跑火车,就忽悠我爸是了。

她越说越生气。

往上挽了挽袖子。

真想冲上去,按着楚锁锁,痛打一顿。

楚锁锁被她说得噎住。

她连忙改口说:顾叔叔,南音和苏婳姐感情好,自然会偏袒她。我不说了,我脸疼死了。

她从床上跳下来,顶着一张黑漆漆的脸,朝卫生间跑去。

华棋柔急忙按了床头的铃。

喊医生过来,帮忙处理楚锁锁脸上的油漆。

顾傲霆对她说:楚太太,真对不起。

华棋柔假装大方,小孩子嘛,都爱吵吵闹闹,你回去可千万别骂南音啊。

顾傲霆由衷道:你和锁锁真的很通情达理。

华棋柔笑笑,这俩孩子从小一起长大,偶尔耍耍小孩子脾气,没什么的。

顾傲霆一把抓起顾南音的手腕,冷着脸道:你跟我出来!

楚墨沉怕顾南音挨打,跟上去,说:锁锁的外婆,真的被抓了。顾叔叔,你千万不要听信片面之词。南音一向爱憎分明,并不是个胡搅蛮缠的孩子。顾傲霆默了默,松开顾南音,厉声道:看在墨沉的份上,这次就先饶了你!

顾南音冲楚墨沉甜甜一笑,谢谢墨沉哥。

楚墨沉扬了扬唇角。

十天后。

顾氏集团创立一百周年庆。

当晚。

集团包下了京都大酒店顶楼整整一层,来庆祝。

硕大的宴会厅,布置得金碧辉煌,美轮美奂。

公司所有高层和本地的职员,都来参加了。

庆祝仪式就要开始时。

宴会厅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。

楚锁锁盛妆打扮,穿着镶满人工钻石的裸色小礼服,踩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,闪闪发光地走进来。

她来的时间点,卡得刚刚好。

正是整个宴会厅最安静的时刻。

众人纷纷朝她看过去。

她成功地被万众瞩目了。

像是很享受这种被万众瞩目的感觉似的,楚锁锁挺胸收腹,扭着细腰,袅袅娜娜地朝座位那里走过去。

顾南音在人群中看到了。

她撇了撇嘴,问坐在身边的顾北弦:今天是我们顾氏集团的周年庆,谁把这货叫来了?是你吗?

顾北弦抬起下颔,指了指正在台上发言的顾傲霆,除了你爹,我想不到别人。

顾南音轻哼一声,我觉得也是他。

说完又补了一句,我们全家就他一个人眼瞎。

顾北弦闷笑。

旁边顾凛捂唇干咳一声,说:楚小姐是我请来的。年初的时候,听她提起过,想来参加我们公司的周年庆。想着顾家和楚家交好,我就邀请她来了。

顾凛是顾傲霆婚前,和前女友蔺袅袅生的儿子。

从小在蔺家长大。

顾南音和他不熟,没接话。

宴会厅里坐着那么多人,人山人海。

可楚锁锁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人群中的顾北弦。

他一身深蓝色高定正装。

坐姿清雅矜贵,冷白的皮肤,自带光芒。

棱角分明的脸形,配上雕塑般的精致五官。

唇角噙着不经意的一笑,瞬间爆开了一颗人形迷药。

把众人衬得黯然无光。

如果不是三年前那场车祸,她和他郎才女貌,天造地设的一对。

哪怕被他那般嫌弃那般厌恶,她的双脚还是情不自禁地朝他走过去。

快到跟前时。

顾凛朝她招了招手,指了指身边的空位,楚小姐,坐这里吧。

谢谢顾凛哥。

楚锁锁乖乖巧巧地走到他身边坐下。

视线总是不由自主地掠过他,朝顾北弦看过去。

可是顾北弦却连一眼都不看她。

顾傲霆、顾凛和顾北弦等高层领导致完辞后。

请的专业团队,开始上台表演节目。

因为人比较多,宴会采取的是自助餐形式。

楚锁锁像个花蝴蝶一样,穿梭在人群中,巧笑嫣然,见谁都一副自来熟的模样,热情地打招呼。

因为苏婳和顾北弦是隐婚。

没办婚礼。

苏婳也没来过公司。

而楚锁锁以前经常以女朋友的身份,来公司找顾北弦。

人人都以为她还是顾北弦的女朋友,对她极热情,不停地问她:楚小姐,什么时候吃你和顾总的喜糖啊?

换了别人肯定会纠正。

可是楚锁锁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,并不纠正,只笑而不语。

众人都以为她默认了,不停地吹捧她,夸她和顾总郎才女貌,天生一对璧人。

顾北弦站在不远处,把这一切尽收眼底。

他眼神冷了冷,拿起来京都大酒店顶层的宴会厅。

好的顾总。

半个小时后。

苏婳来了。

虽然她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,衬衫扎进深色高腰长裙里,但因为气质清雅,超凡脱俗。

一进门,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。

哪怕她没化妆,依旧清丽逼人。

反倒把盛装打扮的楚锁锁,衬得像庸脂俗粉。

顾北弦飒步迎上去,牵起苏婳的手,眉眼温柔地凝视着她,说:大晚上的,让你跑一趟,不怪我吧?

苏婳莞尔,没有重要事,你也不会叫我过来呀。

两人手牵着手并肩朝前走,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。

走到主席台中间。

顾北弦拿起话筒,对众人说:介绍一下,这位是我太太,我们三年前就领证结婚了。

众人愕然。

一片沉寂。

很快,宴会厅里响起雷鸣般的掌声。

众人纷纷鼓起掌来。

之前一直以女友自居的楚锁锁,那张妆容精致的脸,登时拉下来,无地自容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
猝不及防。

苏婳惊住!

没想到他叫自己来,是要把她介绍给全公司的人。

心里咣地惊喜了一下。

她弯起唇角,微微仰起脸,眼神细糯地望着他,大眼睛亮晶晶的,全是情。

顾北弦垂眸,俯视着她,眼里的爱意呼之欲出。

他握紧她的手,对众人说:我很爱我太太。

很爱。

他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。

苏婳心里的惊喜风起云涌,如山呼,如海啸,如电闪雷鸣。

眼睛渐渐潮湿。

她喜极而泣。啪啪啪!

硕大的宴会厅里,雷鸣般的掌声不绝于耳。

久久都停不下来。

谁都没想到这个平时不苟言笑,高冷寡言,看起来像个禁欲天神的男人,居然这么浪漫。

大庭广众之下,对妻子深情告白。

真是平时不出手,一出手就惊人。

台下在座的年轻小姑娘,有的当场就磕起了顾北弦和他太太的cp。

颜值这么登对,气质这么绝配,一看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玉人。

真美好!

她们又重新相信了爱情!

也有暗恋顾北弦的,黯然神伤,直觉失恋了。

不过输给那位天仙般的人儿,她们心服口服。

和她们心态截然相反的,是顾傲霆和楚锁锁。

顾傲霆一张老脸,臭得像臭鸡蛋。

全程一言不发,僵坐在那里。

活这么大岁数,敢忤逆他的真不多。

连自家老爷子都得让他三分。

可顾北弦却一而再,再而三地忤逆他!

既不和苏婳离婚,还让她怀了孩子,如今又把两人结婚的事,昭告天下!

这是不把他这个老子放在眼里!

楚锁锁的脸色更难看。

前一秒,她还被众人捧到天上,以顾北弦女友的身份沾沾自喜。

下一秒,就被现实啪啪打脸。

周围人再看向她时,一道道目光变得怪异,带着赤裸裸的嘲讽。

她脸上火辣辣的,再也坐不住了,抓起包就要走。

坐在旁边的顾凛,抬手挡了她一下。

这么快就认输了?他声音压得很低。

低到只有两个人能听到。

楚锁锁一愣,看向他,顾凛哥,你什么意思?

我一直以为楚小姐是个挺有韧性的人,不会轻易认输。没想到这么点小事,就让你屈服了。

楚锁锁听到他话里有话,重新坐下。

往他身边挪了挪。

她凑到他耳边,轻声说:顾凛哥,你能说得直白点吗?我听不懂啊。

顾凛笑了。

瞥了眼台上的顾北弦。

他问楚锁锁:你很爱他?

一句话戳到了楚锁锁的心窝子。她痴痴地望着台上正深情款款凝视苏婳的男人,幽幽地说:青梅竹马一起长大,二十多年的感情,怎么可能不爱?如果不是三年前那场车祸,我们俩恐怕早就结婚了。

顾凛轻叹,造化弄人啊。

谁说不是呢。楚锁锁垂下睫毛,盯着地面。

神情幽怨。

她这么优秀的一个世家千金,要貌有貌,要才有才,进得了职场,上得了情场,撒得了娇,卖得了萌,还留过洋,见过大世面。

就这样输给一个山沟沟里爬出来的乡野丫头。

她真的不服!

心不服!

口不服!

哪哪儿都不服!

她本就是娇滴滴的长相,睫毛低垂,下巴尖尖,神情哀婉。

看在顾凛眼里,只觉得她楚楚可怜。

他意味深长道:其实楚小姐想得到心爱之人,并不难。

楚锁锁忽地抬起眼皮,盯着他,顾凛哥,你说什么?

北弦之所以那么喜欢苏婳,是因为三年前你离开,她趁虚而入。年轻气盛的男人么,哪个不贪肉体之欢?所谓的深情,不过是没睡够罢了。他们俩,一个图财,一个图色,区区一桩交易婚姻,感情没你想象得那么牢固。

几句话,说得楚锁锁眼睛亮晶晶的。

原本变成一片死灰的心。

被顾凛这个打火机,一点,又复燃了。

可是一想到近日来,顾北弦接二连三对她的绝情操作。

她沮丧地说:北弦哥已经开始讨厌我了,我都没信心了。

顾凛拿起筷子蘸了酒水,在桌子上写了四个字:食髓知味。

楚锁锁怔怔地盯着这四个字。

百思不得其解。

她仰起小脸望着他,顾凛哥,你想要告诉我什么,请直说好吗?

顾凛勾唇,笑得耐人寻味,睡过之后,自然会食髓知味。这么简单的道理,你都不懂,真是个单纯的傻丫头。

楚锁锁猛地瞪大眼睛,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他,你让我,让我去睡北弦哥?

顾凛急忙伸出手指按到她的嘴唇上,低声说:小声点。

环顾四周。

见众人都盯着台上的顾北弦和苏婳,没人注意他们俩。

这才松了口气。

他凑到楚锁锁耳边,很低很低的声音说:听我安排,包你满意。

楚锁锁还是不敢相信,这能行吗?我怕到时北弦哥会更加讨厌我。

顾凛诡异一笑,放心,绝对不会,男人最懂男人。

楚锁锁半信半疑。

但见顾凛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,她也渐渐变得跃跃欲试起来。

反正已经被他讨厌了。

就死马当成活马医吧。

或许能挽回一把呢。

主席台上。

顾北弦把话筒交给主持人。

他牵着苏婳的手,走下台,随便找了个位置,坐下。

他拿起一块提拉米苏递给苏婳,饿了吗?吃点吧。

苏婳笑着摇摇头,我晚饭吃得很饱,来之前已经刷过牙了,不吃了。

顾北弦把她耳边垂下来的一绺发丝,撩到耳后,温声问:困吗?

还好。

说完还好,苏婳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。

她急忙用手捂住嘴。

这会儿已经快九点了,怀孕后又嗜睡。

顾北弦笑道:那你先回去,我送你下楼。

好。两人站起来。

苏婳冲众人微微一笑,致意,算是告别。

然后和顾北弦,肩并肩朝出口走去。

所有人的目光,都落在她身上。

绝大多数都是好奇羡慕的目光。

在万众瞩目中,苏婳迈着轻盈的步伐,身姿清雅,落落大方地走出去。

在场的每一个人,除了顾傲霆和楚锁锁,所有人都觉得她很美。

美得很正,很舒服。

是那种不会让人嫉妒,不会让人诋毁的美。

不招摇,不谄媚。

把苏婳送上车。

顾北弦返回来。

因为是公司高层领导,不时有管理人员,过来敬酒。

周年庆这么大的日子,下属敬的酒,当然要喝。

加之,他今晚当众宣布了已婚的身份,心情很好。

顾北弦的酒量还可以,但是也架不住大家这么敬,几轮下来,头有点晕。

中途,他去了趟卫生间,用冷水冲了把脸。

回来继续。

落座后,又喝了两杯酒。

他觉得头晕得更厉害了,昏昏沉沉,看人都重影了。

再有敬酒的,助理就替他挡了。

顾北弦端起茶杯,喝茶解酒。

几杯茶下肚,只觉得体温渐渐升高,从身体深处涌起一种男性本能的冲动,莫名兴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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